钟南山院士曾经说过:“疾病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之一。因为它告诉了你,你的生活出了问题。如果你听它的,然后改正,那它自然就会走掉。”
社会,亦如此。
新冠病*席卷九州,覆盖各级群体,几乎冻结社会体系,人人深受其害。如钟南山所言,疾病是生命最好的朋友,那么这次疫情就是社会最好的检测盒。它告诉我们哪里存在问题。
本文目录:
一、病*是最好的检测盒
二、阳光是最好的消*剂
三、改革是最好的特效药
(注:正文字,阅读时间约30分钟,可先阅读,并与好友分享)
01病*是最好的检测盒
这次疫情暴露了不少问题,比如疫情信息预警滞后,公共反馈机制迟钝,武汉收治病人不及时,湖北医疗物资紧缺,慈善物资配给问题,地方粗暴执法侵犯民权,等等。
这些问题引发了激烈的争论,形成了一些零碎的思潮,如司法启蒙、市场启蒙、科学启蒙(详见《瘟疫的代价与启蒙》)。
纵然多数思考,对当下的抗疫没有太多直接的帮助,但是,这些是这个民族、当下国人不可多得的自省成果。
这些问题,根本上是什么问题?
若用一个词概括,我想是:市场经济国家的治理问题。
比如,疫情暴露初期,没有发布预警信息,甚至刻意遮蔽信息,导致市场没有捕捉到疫情信息,没能扩大口罩、防护服等医疗物资的生产与供给,最终引发全国乃至全球防护物资紧缺。
这是忽略了信息对市场反馈的重要性,人为因素导致市场失灵。
发达的市场经济、发达的科学技术,定然以发达的思想市场为前提。如果信息不充分流动,市场如何反应?如何根据疫情信息安排生产、增加供给?如果信息不充分流动,科技如何创新,医疗技术如何进步以抗击病*?
又如,疫情始于武汉一个城市,原本相对容易控制,但因信息未公开、错过了防控窗口期,病*跟随着列车、游轮、飞机、物流、人流蔓延到全国各地及众多国家。
这是忽略了市场时代病*的传播路径及速度,公共卫生制度存在缺陷。
随着私人用品增加,公共用品也必须随之跟进。与发达市场相匹配的是充足的公共用品及高效的公共服务,包括公共卫生、司法安全、基础设施、基础教育等等。
再如,武汉及多地封城后,市场被阻断,整个城市的医疗及生活物资配给只能交给*府,但举国之力驰援湖北,再加上红会救援,物资紧缺问题依然令国人揪心。
这是忽略了市场时代资源配置的复杂性,非“有形之手”能够驾驭的。
在市场时代,病*随着物流、人流、商品流快速流动,管控太死了复工复产困难,进而导致抗疫物资紧缺;若放得太宽,又可能导致病*大范围传播,带来更大的危害。单靠*府如何驾驭如今如此之复杂的市场网络?
再如,封城封路封村封楼时,基层压力巨大,一些地方粗暴执法、侵犯民权,令人不适、气愤,仿佛历史重现。
这是忽略了公权力的边界,保障民权是当今社会的根基。
还如,各地陷入疫情防控与复工复产的两难之地,企业复产受阻,营收下降,债务增加,风险堆积,工人收入下降,可能被降薪和解雇;同时,物价较大幅度上涨。
这是忽略了过去这些年经济泡沫的风险,尤其是民营企业的脆弱性。
疫情演化为黑天鹅事件,经济恢复困难,不少企业扛不住,要裁员、倒闭,为什么企业的韧劲那么差?是不是之前泡沫堆积太多、债务过高、风险太大?是不是中小企业融资成本太高、制度成本太高?
过去四十年,我们忙着发展经济,但是忽略了一个关键性问题:如何治理一个市场经济国家。
武汉作为一个千万人口级别的城市,应该配备怎样的公共卫生体系;疫情最开始出现后,如何让信息自由流动,让市场发挥作用的同时,*府如何启动预警系统及高效防控。
西方发展了几百年的市场经济,已经形成了一套与之相适应的国家治理模式。经济学家道格拉斯·诺斯将农耕时代的治理模式解释为自然国,将市场时代的治理模式解释为法治国。
在这个问题上,当今国人容易陷入意识形态的争论。跳出所谓的西方模式及意识形态,我们从科学的角度看,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是一套怎样的治理模式。
市场经济中,大多数人以交易为生,今天的中国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离开市场而生存。
交易费用越低,交易市场越发达,财富越多,经济越好。这显然是毋庸置疑的。
交易离不开几个条件:一是信息自由流通,二是产权个体所有,三是法律保护个体。
只有相对充分的信息,你才能做出购买、生产及销售的决策,否则市场会因交易费用奇高而终止、消失。
所以,要发展市场经济,不能抑制信息的自由流通,不能打击个体的思想创造,不能垄断信息的供给。
如果没有产权,我们拿什么与对方交易,这是市场交易最为基本的前提。很多人强调保护民权的重要性,个人的生命权、土地产权、财产私有权、劳动所得权,都是个体的基本权利。有了这些权利,才有交易的可能。
交易过程不能强买强卖、欺行霸市,都必须遵循价高者得的交易规则。这时,需要法律来维护市场交易的公平性。
以上,我们可以简单地概括,一个基于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,定然是保护个体权利、保障信息流通以及公平的司法体系。这套体系的目标应该是,降低市场交易费用,增进社会福利。
市场是一个自然秩序,一个没有中央计划主体的自然秩序,是一个人财物高速流动、自由支配、网络密布的自然秩序。任何个人、任何*府及组织都没有能力取代市场,合理安排所有的物质生产及分配,满足个体形形色色的多样性需求。
市场经济的发展模式是“大市场、大社会、高效*府”。
市场时代的问题,大市场起主导作用,大社会与高效*府辅助市场。即使国家战争,打的也是经济战、科技战。
市场时代的瘟疫,主要交给大市场去解决,大社会与高效*府辅助市场。经济学家张五常说:“抗病*北京要协助市场。”
在市场时代,人口集中于城市,工业的城市人口远多于农业时代的城市,病*的传播力度及速度要强得多。这次,病*跟随着物流、人流快速四散,波及全球。
如今中国经济体量是非典时的7倍,流动人口规模是非典时的6倍。*府的力量,已无力驾驭这个庞大经济体。
这次疫情,暴露出的各种漏洞,陷入两难及患得患失的问题,其实是*府取代庞大的市场经济体的结果。
我们只能将抗疫的主导权交给市场,*府试图恢复经济,也希望开动市场的力量驰援湖北。
我的意思是,最开始就需要交给市场,让市场发挥作用,而不是现在交给市场。我真正表达的意思是,充分发展市场经济与科技,让市场与技术战胜病*。
凭什么相信市场可战胜病*?
抗击病*是一个边际赛跑问题。本质上是一个经济学问题。市场创造问题、扩散病*的同时,也在利用其生产效率、技术进步抗击病*。
如当病*信息出现后,市场获取信息,企业加工生产更多口罩,更好地隔离病*;企业研发、生产检测盒,更快地确诊,降低传染率;企业研究治疗方案,研发药物及疫苗。
容易犯的错误是,平时人为提高交易费用,市场发展不充分,医疗技术进步缓慢,疫情来袭,市场和企业无担当,因此不信任市场。
亦或,疫情来袭,信息封锁,市场失灵,市场管理不力,市场违法行为众多,*府主动接管。最后,宣布伟大胜利后,人们更加不信任市场。
所以,让市场在瘟疫战争中发挥作用,并非否定*府的作用。相反,*府应当更加高效、有为,建立一套基于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:
构建公平的法治体系,努力降低交易费用,让信息自由畅通,让资源充分流动,加大教育投入,支持科技创新,加大公共用品投入,提高执*效率。
02阳光是最好的消*剂
怎么建立一个基于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?
一切始于信息流通。
美国著名大法官路易斯·布兰代斯曾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:“阳光是最好的消*剂,灯光是最有效的警察。”
“阳光”为何是最好的消*剂,这里有几个例子:
一是稳健医疗。
在疫情信息公开之前,这家公司宣布停止休假,全力赶工生产N95口罩、外科口罩和护理口罩。
从年12月20日到年1月26日,稳健医疗共向社会供应了1.亿只口罩、11.47万件防护服(可能还有部分存货)。
稳健医疗,或提前获知了疫情信息。
若最开始疫情信息及时公开,中国口罩及医疗生产企业像稳健医疗一样,增加产能,停止休假,赶工生产,相信口罩、防护服等关键防护物资可以得到很大缓解。
中国是世界口罩生产第一大国,最大产能每天超过万只。若按日产万只的产能计算,在疫情信息披露前的*金一个月,企业可向市场供应6亿只口罩,这还不包括增加产能及增加进口量。
二是武汉华大花园。
这个小区户,无一感染、无一疑似(截止到2月9日)。
在疫情信息公开的1月20日,这个小区行动迅速,物业对小区公共区域开展消杀工作;联系华中师大校医给小区住户发放中药、口罩和消*药水;把米面油和菜送到小区住户家门口;呼吁住户不出门。
当然,这个幸运的小区或许有些偶然因素。但是,我这里强调的是,信息如果公开流动,“大社会”便会发挥作用。
大市场,定然催生大社会。美国、欧洲等都有着庞大的社会体系,如众多社区、公益组织、科研机构、国际组织等。
中国的社区其实就是社会组织的一种形式。如果疫情信息流动,全国各社区可按照本社区的情况,如是否靠近疫区、是否有武汉居住及旅行史、感染人数等,尽早采取措施、尽早隔离。这样全国各社区就不需要等到疫情已爆发,实施一刀切式的统一封闭式管理。
三是李文亮。
李文亮在同学群发布疫情信息,同学群属于一个“小社会”。虽然他没有广而告之,但至少能够促使这个小社会加强防范。
包括李文亮在内的八名医护人员早期发布的信息,基本都在武汉大学临床04级群、协和红会神内、肿瘤中心三个医务工作者交流群。
如果疫情信息在医务群里传播,医院及医务人员提高防范,医院内部集中感染。
疾控中心发布的信息显示:截至2月11日,共有名医务人员被感染,其中5人死亡。实在令人痛心。
所以,在疫情面前,信息就是生命。
信息,一是个人产权,二是市场交易的条件,三是法治国家的基础。
可以这么说,先有思想市场,后有市场经济。市场经济、近代科学、现代国家始于宗教改革,宗教改革开启思想市场,促进信息流通,然后才有文艺复兴、启蒙运动以及科学兴起。所以,只要让阳光普照大地,万物自然苏醒,进而催生一个自由流通的自然秩序。
这次疫情,给国人一个深刻的启示:信息的公开和流动,何其重要。
但是,这里存在一个争议,信息公开到底归属个人,还是*府?
有人认为,信息公开,尤其是疫情信息公开,必须由*府掌控,否则谣言遍地,引发恐慌。
反对者则认为,信息的产生、公开及流动,都应该由个人掌握。
疫情期间,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一篇近两万字的长文《自由、知情权和公共话语:透明化在公共生活中的作用》被广泛流传。这篇文章是斯蒂格利茨年在牛津大学发表的重要报告。
斯蒂格利茨是信息经济学的集大成者,强调信息公开的重要性。他在文中认为:“透明度的提高是良好治理的核心要义……保密文化好像病*”。
斯蒂格利茨认为,即使*府搜集的信息,信息产权也归属公众所有。因为*府搜集信息的成本是公众支付的,类似于*府采购办公桌椅。
信息不完全可能招致委托代理问题。斯蒂格利茨将*府官员类比为公司管理者,公众类比为小股东。事实上,公司管理者掌握的经营信息远远甚于小股东,如果他们刻意隐瞒信息,则容易侵害小股东的利益。所以,上市公司被要求及时向市场公开信息。
当然,信息公开的反对者常以谣言为理由。所谓“谣言止于智者”,他们认为应该将信息发布权交给“智者”。
这里面存在一个关键问题,那就是将人划分为智者与愚者。愚者容易造谣生事、传谣扰乱,案例似乎比比皆是。
但是,愚者因何而愚?
美国汉学家孔飞力在《叫*》一书中讲述了一个“盛世妖术”的故事:
年,清乾隆三十三年,一股“妖风”从大清帝国最富庶的江南突然席卷大半个中国。
各地传言有妖术师夜间“叫*”,通过人的发辫、衣物、姓名来盗取人的灵*,杀人以无形。
整个帝国惶恐不已,老百姓吓得*飞魄散,各寻对抗妖术以保小命;官员疲于奔命,缉拿频频作案的“妖人”;就连乾隆皇帝也寝食不安,调派官员快速破案,以平复民心,揪出背后的阴谋。
今天看来,这故事实为可笑,帝国百姓被无中生有的“妖术”愚弄。但百姓的愚昧,不也正是帝国垄断信息的结果吗?
事实上,谣言并非止于智者,因为我们一无法保证“智者”不会主动造谣、垄断信息;二其实人人都不是什么智者。
人类历史上出现的绝大多数信息,都是“谣言”、偏见、虚假以及不实的信息。在这个问题上,英国经济学家斯图亚特·穆勒(又译密尔)在其著名的《论自由》中说的很清楚。
他说:“对于任何不能一见即明的事物,一百个人中倒有九十九个完全不能予以辨别判断,而只有一人能之,且仅有的这一人,其判断能力也只是相对比较而言的;还有,历史上大多数盛名之士所持的诸多意见现在被知悉为错误,他们曾做过或赞成的很多事情现在也已经没人会认为正当。”
事实上,没有人能够掌握绝对真理,很少能够第一时间发现真相。强如牛顿的经典力学,也遭遇量子力学的挑战。
再如,最初八名医务人员发出的疫情信息,如“华南水果海鲜市场确诊了7例SARS”,确实不太准确,甚至失实。
但是,失实的信息,也应该受到法律的保护。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信息的绝对准确、正确,每个人只能根据自己掌握的有限信息,做出有限的判断。
所幸的是,信息市场是一个竞争性市场,信息发出后,哪怕是失实的信息,“竞争者”便马上会跟进,在公开、怀疑、争论、调查、研究中,真相逐渐浮出水面。
如“确诊或疑似SARS病例”的信息出现后,立即会引起媒体、公众、医院、专家及*府的